马伯庸:在历史的缝隙中创作_写作
2020-08-08 23:03:44 历史故事 °c 繁体
A + A -原创 戴雅婷 时尚先生
马伯庸在尝试用更丰富的维度去欣赏作品,在他眼里,所谓的深刻,指的是表达出普通环境下个体的挣扎,从而在每个人心里引起共鸣,忠诚、爱情、背叛。
撰文:戴雅婷
摄影:鄂坤(EK STUDIO)
马伯庸的工作室是一个小单间,大约三四十平米,在一栋普通居民楼里。里面很难看到裸露的白色墙体——四面都被书架覆盖满了。
小时候,马伯庸家乡内蒙赤峰有一家叫松原的书店,他常常去那儿租漫画书看,“要是有一天这些书都是我的就好了”,小男孩的内心不止一次浮现出这样的想法。
如今,这个小单间成了他童年梦想的现实版,几年前,他回老家以两块钱一本书的价格,把这几百本已经丢弃在库房、散发着霉味儿的旧书运回北京。现在的他很少再像小时候一样,将它们捧在手里仔细阅读了,上百本泛黄甚至破损的旧书成为他文学梦想的见证者,被安然地放置在略显拥挤的书架上。
早上 8 点多,他送儿子去上学后,顺着早高峰的人流来到这里,开始写作,12 点吃午饭,然后继续写作到下午 5 点半,跟着晚高峰回家。每天,作家马伯庸会在这里写作至少三千字,状态爆发的时候,“手放在键盘上,文字就自动流泻出来了,都不用想”,他对《时尚先生》说。
马伯庸在小单间度过了几千个这样的日子,四部小说相继被影视化,《三国机密》、《古董局中局》、《长安十二时辰》和《她死在 QQ 上》,他本人成为了影视圈炙手可热的 IP 作家。早些年,他的另外两部作品分别获得国内科幻文学最高奖项“银河奖”和人民文学散文奖,去年加入了中国作协,在传统文学界同样颇受认可。
然而,马伯庸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作家马伯庸的。
马伯庸在大学里学的是商科,毕业后进入外企施耐德电气的市场部工作,手放在键盘上,打出的是 PPT、调研和报告,“也许我很擅长,但我讨厌商业上的事儿,觉得太累”。他向往着表达自己的畅快,只有在晚上,忙完工作之后点开一篇新的 WORD 文档开始写东西,才又感觉到“舒服”。
他从 BBS 论坛时代,一路写到博客兴起,尝试过各种文体,历史、科幻、武侠、灵异、散文,“乱七八糟的都试试看。”
马伯庸一向认为,写作应该是一桩乐事,不是苦差事,兴起而作,兴尽而止。他喜欢“以荒谬、荒诞、荒唐为基调,介于玩笑与真正的幽默之间”的写作风格,这些幽默风趣和密集的搞笑包袱,在微博时代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传播,终于爆红。
2009 年,马伯庸的公司举办职场生涯规划培训,站在台上的领导对台下的人们抛出问题:未来 5 年你在哪儿?马伯庸愣住了,他心里没有答案。直到 2014 年,《古董局中局》系列一口气出了 3 本,销量过百万,年底,他算了算账,发现作为“业余文学爱好者”,比外企员工挣得多多了。
很快,马伯庸想通了。35 岁,他从工作 10 年的外企辞职,成了作家马伯庸,“要尝试一下自由散漫的生活”。他的确实现了部分“自由”,但并没有真的“散漫”起来,依旧过着朝九晚五的自律生活,在工作室装修出来之前,他规律地每天前往咖啡馆写作, 他自称曾是一个咖啡店里的牧民,“每天都赶着笔记本,去寻找水草肥美的草场”,以至于后来凡是在他家方圆三公里的咖啡店,不用问服务员 Wi-Fi 密码,电脑自动就能连接。
现在,草场转移到了这个三四十平的小单间。牧民也步入了不惑之年,书架上除了摆满他童年时热爱的《圣斗士》、《时空猎人》漫画书,还有几乎市面上所有品牌的游戏机。装修完那天,他把门关严实,窗帘拉上,整个屋子只有他一个人,他坐在沙发上,开着电视,打游戏,“特别幸福”,马伯庸曾经对媒体感叹。
工作室里,漫画和游戏爱好者马伯庸给自己创造了一个舒适的小世界。而作为作家的马伯庸,他向来喜爱从历史背后的细节与夹缝中找到脑洞。
最近,遵循擅长的“文学考古”写作模式,马伯庸推出了自己的新作——长篇历史小说《两京十五日》。平日里不忙的时候,他很喜欢去南京旅游,在游览东水关遗址和大运河之后,新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里酝酿。
马伯庸去查明史,发现里面有这样一段记录,“宣德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,被派到南京出差,刚刚到达就接到噩耗,他的父亲在北京突发重病去世,他转过头,从南京往北京折返,他的叔叔汉王不高兴,派人半路拦截,可惜没拦住,于是,他顺利跑回北京登基成了宣德皇帝”,讲起历史来,马伯庸滔滔不绝。
但他发现,绝大多数史料都讲的是宣德登基之后怎么样,“15 天跑回北京的路上,将特别有写作的发挥空间”,于是《两京十五日》诞生了。
这种对历史的较真儿和热爱,是马伯庸童年时就埋下的种子。八九十年代,网络游戏还没被发明出来,电视也没有普及,娱乐方式很少,“最大的享受”是中午听收音机里放的评书广播。马伯庸至今还清楚地记得,每天上午的课一结束,他就撒腿往家狂奔,要赶到 12 点前回家,把评书一字不落地听完。“我才七岁,好多话我当时都听不懂”,马伯庸说,比如“挟天子,以令诸候”,午饭的时候,问爸爸妈妈爷爷奶奶,没有人能解释清楚,“汉献帝是皇帝,所以说要把他抓起来”,就这么简单地搪塞过去。这反而激起了马伯庸的兴趣,成为他的历史启蒙。
到了十几岁,马伯庸开始了系统性地阅读,岳麓书社出的四大名著、人文社翻译的一系列世界名著,评书《封神演义》和《济公全传》也出了文字版,他经常沉醉其中。马伯庸的父母从事机场建设行业,经常搬家,“每次搬家都会带着书,小时候大概有 150 本到 200 本,跟了好多年”,这其中甚至还有《金瓶梅》,“那时候属于野生状态,没人拦着,就是放养教育”。
让马伯庸印象颇深的书是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。“不就是一个打败鲨鱼的故事嘛”,第一次看的时候他心想,那东西有啥好看的,很失望。过了好多年,马伯庸长大成人,读了很多史书,经历也丰富了,再回过头去看的感受截然不同,突然就能体会到他想表达的抗争意义是什么了:
“他在抗争,在努力保护一些东西,虽然最后失败了,但他自己并不后悔这种选择,这种明知失败也要去尽自己最大努力的悲壮感,具备文学上的美感,体现了永恒的悲剧性,故事结果反而没那么重要”,马伯庸说。
后来写作《长安十二时辰》的时候,他时不时就会想起这位始终跟鲨鱼顽强搏斗的老人,把这种感觉带入进了书中的男主角。情节的惊心动魄外,马伯庸在尝试用更丰富的维度去欣赏作品,在他眼里,所谓的深刻,指的是表达出普通环境下个体的挣扎,从而在每个人心里引起共鸣,忠诚、爱情、背叛,虽然从古至今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,但依然是文学母题的定型。
马伯庸发现自己对故事具有天生的敏锐。坐在嘈杂的咖啡厅,耳朵会像雷达一样,识别出来各桌分别在聊什么,“哪一桌的故事性强,更有可能成为素材,我就专注地去听这一边,其他人的声音会自动降低。”
有一次在咖啡厅,大概有五六桌人,唯独有一桌吸引了他的耳朵。一位 50 多岁,一位 30 岁左右,俩人刚坐下聊天,马伯庸就听出了他们的关系,领导和部下,领导动之以情、晓之以理,直接把要离职的部下说哭了。马伯庸本来正在写稿,耳朵捕捉到有趣的信息后,他停了下来,趴在桌子上专心地听。
他甚至为此找到了逻辑自洽的原因:亲身经历说起来会非常形象、非常生动。如果是些大道理,比如两个人坐在一起聊股市,这大概率是进不了马伯庸耳朵的。
“看来我擅长在历史和历史的缝隙中创作”,从浩瀚的史料中,发掘出大量不为人知的细节,用笔为读者构建一个美妙的历史故事。“畅销书作家”的头衔为马伯庸的写作生涯涂上了一层保护色,他不需要去迎合市场,也几乎不需要迎合读者,市场反馈和销量总是表现得不错。
有读者读完《长安十二时辰》之后,去了西安旅游,沿着书里的脉络把西安的古迹都看了一遍,才知道唐代有这么多好玩的东西,几年下来,研究唐史可以达到专业级别,马伯庸知道之后感叹,这本书没白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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执行:Kyr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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