穰侯失势真是被范睢扳倒的么?_秦国
2020-06-19 00:03:23 历史故事 微存在 °c 繁体
A + A -原标题:穰侯失势真是被范睢扳倒的么?
秦赵大决战3:穰侯失势
在华阳之战和秦赵大决战(长平之战)之间,相隔了十三年。
考虑到五国伐齐(前284年)、鄢郢之战(前279-前278年)、华阳之战(前273年)相互都是五年左右的平均间隔,即秦国五年干翻一个主要大国,相形之下,这个十三年的间隔太过长了,也显得诡异。
究其原因,是秦国内部发生了重大变故,拖延了决战上演的时间。
其中最大的变故,便是穰侯的失势。前266年,秦国“废太后,逐穰侯、高陵、华阳、泾阳君于关外”,至此,这个主导秦国政局和战国历史四十年的重量级人物彻底退场。
后世有一种普遍的看法,认为穰侯的失势是被范睢扳倒的。
比如司马迁就认为是“一夫开说”,这个“一夫”便是指范睢;司马光说的更直白,“若雎者,亦非能为秦忠谋,直欲得穰侯之处,故搤其吭而夺之耳”,范雎就是冲着穰侯的丞相之位去的,所以才想方设法的“阴”穰侯,是个彻底的“倾危之士”。
▲尿下逃生
那么这个说法是历史的真相么?穰侯真是被范睢扳倒的么?
其实这个问题的背后,是一个更核心的问题:前306-前266这四十年间,秦国到底是谁说的算?
只有解决这个问题,前一个问题才可能有答案。
对此一向有两种相对立的观点。一种是认为宣太后和穰侯做主,秦昭襄王不过是个傀儡;另一种便是秦昭襄王从来都是主心骨,大事得他拍板才行。相信两方都能找到证明自己观点的证据。
在笔者看来,这应该是一个动态的过程。一开始肯定是宣太后和穰侯做主,但随着秦昭襄王年龄的不断增长和他能力的提升,秦国的最高权力归属是不断向他倾斜的。这是一个必然趋势。
但重点不在这里,相比其他的“后宫干政”、“外戚专权”等历史现象,秦昭襄王、宣太后、穰侯这个“铁三角”之间,也许存在竞争关系,但更多的却是合作关系,至少在最终决裂前40年间,他们起码维持了表面和平。这是极为难得的。
▲芈家吉祥三宝
稍微拓展一点。世俗对于政治的理解,总喜欢把兴趣点放在争夺权力这一块,似乎政治就是争权夺利,为此不惜不择手段,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,看着也很过瘾。
这当然是政治的一种,但却不是政治的全部,更不是重点。政治的真正重点是使用权力。
只有在使用权力上表现出正常的能力和贡献,所占位置才能稳固,否则即使想方设法地霸占,也自然会被人“夺”去。
这一点,在穰侯的身上体现得极为明显。他能够屹立数十年而不倒,绝不仅仅因为他是宣太后的弟弟、秦昭襄王的舅舅,而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表现出的能力和所做出的贡献。
对此历史自有公论。
《史记》如此评价:“秦所以东益地,弱诸侯,天下皆西乡稽首者,魏冉之功也。”
《资治通鉴》总结的更具体:“魏冉援立秦昭王,除其灾害,荐白起为将,南取鄢、郢,东属地于齐,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。秦益强大者,魏冉之功也!”
对此,我们过去讲过的一系列经典战例都是有力例证,可以说,在穰侯主政期间,秦国放翻了韩国、齐国、楚国、魏国,大胜五年一个,即使放眼过往历史,都已经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“贡献”了。
由此,即使秦昭襄王对穰侯一直心有不满,但他却没有公开“问罪”的借口,更不要说秦国王室贵族以及其它政敌了,穰侯“一贯正确”又贡献卓著,怎么攻击他?
而以穰侯如日中天的地位和贡献,他若是失势,原因应只有一个,那就是他自己身上先出了问题,这才有了给人攻击的把柄。
对此,历史有明确记载。
事情发生在前273年华阳之战以后。此时应正是穰侯的“人生巅峰”,他终于实现了可能已经持续十年的梦想——“打通咸阳-陶邑通道。”
如果说穰侯之前的个人私心和秦国进攻韩魏的战略追求不谋而合、无可非议的话,那么接下来穰侯的战略主张就“大有私心”了。
因为他的主张是以陶邑为根据地,向四周开展外交、军事行动。前270年,“相国穰侯言客卿灶,欲伐齐取刚、寿,以广其陶邑。”应该是这一时期穰侯的代表性动作。
▲前270年战国大势图
个中实质,无疑是将齐国作为了秦国的下一个重点进攻对象。
在我们后人看来,这当然是个昏招,和“远交近攻”策略相违背,正如范睢所吐槽的那样:“夫穰侯越韩、魏而攻齐纲寿,非计也。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,多出师则害於秦。”
个中的道理我们都明白,但在当时这最多算是战略分歧而已,不能因为穰侯和秦昭襄王、范睢等人认知不一样,就说他错了或者有罪。
因此,最合理的“推测”,应该是穰侯在这个错误中的战略上渐行渐远,终于出了大问题,造成了重大后果。
大家来想一想,这个大问题是什么?
很显然,秦赵阏与之战。
这一战的起因我们已经说过,秦国要拿“蔺、祈、离石”等地置换赵国的“焦、黎、牛狐之城”,后者这三个城邑到底在哪里,已经很难确定,但可以肯定是中原或者河北之地,这个事情的实质同穰侯这一时期的战略主张相吻合,甚至不排除是穰侯主导的。
然而结果是秦国被赵国“赖账”了,秦国为了报复,发起阏与之战,却遭受了大败。
重点来了,后世有人认为,阏与之战秦军的主帅不是白起,而是胡阳,这里面是有原因的。
他们的推理逻辑链是:秦昭襄王范睢要扳倒穰侯——不能用穰侯的人——白起是穰侯的人——白起不能用——用我们的人胡阳。
是不是很有道理?综合运用了派系论、阴谋论等现代分析理论?
然而这个认知根本站不住脚,最核心的问题:胡阳到底是谁的人?
胡阳“冒头”是在华阳之战中,“客卿胡阳攻魏卷、蔡阳、长社,取之”,这一战胡阳是在穰侯的亲自指挥下配合作战。从这个事实推测,胡阳大概率是穰侯推荐、提拔的“客卿”而非范睢派系的人。
这个事情有两个佐证。
一个比较弱一些,在范睢同王稽入秦的路上遇上了穰侯,穰侯就问王稽有没有带外国人来啊?后来还专门派人搜查,也就范雎反应快才逃过一劫。这个事情反映出穰侯不欢迎东方的“客卿”,胡阳既然能在前273年以前就成为“客卿”,显然不会是政敌派系的人,而是穰侯自己吸纳的,这类“客卿”他就欢迎了。
另一个则比较强。那就是推荐胡阳的人,战后肯定会遭到处罚。因为胡阳指挥的阏与之战是秦国战史上的最大败仗,不是打败就完了,肯定要追究责任。
“秦之法,任人而所任不善者,各以其罪罪之。”后来邯郸之战中郑安平投敌、王稽打了败仗,作为他们的推荐人,范雎就遭到了重罚。然而很显然,范雎在阏与之战后没有遭到处罚,这也有力证明胡阳不可能是他的人。
那么真相就呼之欲出了,胡阳是穰侯推荐的人,因为阏与之战的大败,穰侯势必要承担连带责任。虽然历史没有记载,但这的确是穰侯主政以来所出的最大问题,也为秦国造成了极大损失。
这才应是穰侯真正失势的开始。也是政敌们包括新晋的范睢终于“盼来”的把柄!
而在秦国总结、反思阏与之战战败原因的过程中,穰侯这一时期的一贯战略主张就遭到了质疑,甚至很可能被定性为错误。至于他的“个人私心”,便会成为政敌攻击他的另一把柄和诛心之论:你看看,就因为你个人封地的事,我们几万男儿死在了赵国的土地上!你怎么交代?
参考后来秦昭襄王在郑安平投降事情上对于范睢的“偏袒”,显然穰侯会受到更多的“保护”,起码“以其罪罪之”肯定不会实行到他这种人身上。
就算秦昭襄王有此心,上头还有宣太后呢,想把功盖当世的穰侯一撸到底,无疑不太可能。但穰侯自此失势也是必然的,这也是阏与之战后,历史再也没有他的“动静”的根本原因。
此消彼长,秦昭襄王和范雎的势力自然大大增强,最终形成对于宣太后、穰侯势力的反击优势。此时范睢才终于提出干掉以穰侯为首的“四贵”。
至于穰侯最终能够切实依靠的,自然是他的姐姐宣太后。而当宣太后都被废、去世后,穰侯的结局也就不难想象。当然,秦昭襄王做的始终不过分,终究还是念及他的巨大功劳,只是让他回陶邑养老。
以上。穰侯的真正失势主要是他自身的原因,范睢的确是冲着他的位置而来,这个可以确定,但如果穰侯自身不出问题,大概连秦昭襄王都拿他没办法,更不要说范睢了。这是政治阳谋决定的,而不是阴谋。
而事后看来,穰侯的失势和范睢的上位,恰恰矫正了秦国这一时期的错误战略方向,回归到了正确的战略轨道上来。
甚至因为穰侯的战略错误,范睢“为反对而反对”,反而得出了“远交近攻”的正确策略,最终为秦国发起秦赵大决战铺平了道路、做足了准备。
所以,从前273-前269这五年时间,秦国的这番冤枉路并不算白走,阏与之战的数万秦军也没有白死,因为正确固然需要证明,错误更需要证明。
而知道错的战略之后,对于正确战略,就将更为自信和坚持。
(全文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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