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足的周作人:文人雅士为何成了汉奸?
2020-06-03 10:24:21 历史故事 °c 繁体
A + A -龚选舞,1923年生,1946年进入南京《中央日报》担任记者和驻台北特派员。龚选舞亲历了很多历史关键时刻,如胡宗南进攻延安,他是首批亲历的记者。《一九四九国府垮台前夕》(龚选舞著,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出版)记叙了龚选舞眼中,民国政府如何在两年之内急速由盛转衰,被经济拖垮、被共产党打垮、也被学潮闹垮的过程。
大约是1979年的一个夏日,在纽约一家侨报里,当我编完了一天的报,正准备出门散步舒展筋骨之际,一位澳洲青年学人突然来访。由于彼此素昧平生,初时我不免有点惊诧,许是他看出我表情有异,巧笑着打开了他一口的京片子:“龚先生,我不远千里而来,主要目的便是和您谈谈周作人先生。据我所知,当年在南京采访过周先生受审经过的只有您和中央社的沈宗琳先生。不久前,我曾在台北见到沈先生,他说您对这段经过知道得更为清楚,因此,我才赶到美国来拜访您老……”
“为什么你对周先生的事如此专注呢?”我打断了他的话头,问了一句。
“因为我正在研究中国文学,所选的博士论文题目也正好是周作人的散文研究。不幸周先生已经故世一十二年,因此,许多有关他老人家的事迹,我只好分别就教于他一生各阶段中认识他的各位了。”他诚挚地说。
文人雅士何以成汉奸
听到这位年轻人的解释,一时,我不禁跌进了往日回忆。记得那该是1946年夏末或是秋初,当时我从牯岭夏都采访归来,报社鉴于我在大学专攻法律,特别指派我负责审理汉奸的新闻采访。当时京沪各报采访组人少事多,未把审奸新闻列为优先采访对象,所以除了周佛海、梅思平、丁默邨等巨奸大恶的审判及处决特别引人注意之外,其余如王荫泰、江亢虎、周作人,甚至有“老牌汉奸”之称的殷汝耕的审理,都草草率率近乎虚应故事。犹忆在后一类的审理中,一切过程总是那样平平板板,死气沉沉。通常,负责控诉的检察官在有气无力地宣示千篇一律的起诉要旨之后,即行离席他去,而在审判长照例讯问被告姓名年籍及犯案情节之际,两位陪审推事也多在公案中翻阅其他案件,只有可怜的书记官坐在一旁,奋笔疾书地记录下全部案情。
在这些不太引人注意的审判中,旁听记者席上,也多半只有沈宗琳兄、《朝报》的缪隽和我三人。不久,身任中央社编辑部副主任稳握编辑部大权的宗琳兄晚间事忙,白天无法自始至终听审,而缪兄也改而任职法庭,因此记者席上有时便只剩下我孤家一人,这大约就是宗琳老哥认为我对周案“知道得更为清楚”之故吧。
人的脑筋就是这样灵敏,想了这许多,其实不过刹那光景。这天,很快地回过头来,我便问那位远道来访的博士候选人究竟想知道一些什么东西?
“首先,我想请教你,周先生是否非常优雅、飘逸?”他急切地问。
这真是个绝好问题,一个人在读了周作人这位散文大家的《永日集》、《秉灯谈》、《苦茶随笔》、《雨天的书》和《苦竹杂记》之余,对这位苦茶斋主抒发性灵、表现闲适的笔锋,必有所感,从而也都认为他是淡泊的隐士。
无论怎样说,周作人都算得上是“五四”以来的一位著名文艺理论家和散文大家,可是那位澳洲人却追问了一句:这样的文人雅士,怎会落水去做人所不齿的汉奸?
这位因我失去他的名片,再也记不起名姓的澳洲人,自然也是这种想法。可是,我们的周二先生是否真的飘逸、恬淡,却似乎有着问题。
我在南京首都法院看见的那位穿着夏布长衫、通身洁白不染的周作人,在剃掉日式胡子、戴上副没边眼镜,确实有几分书卷气,但是和他的老哥鲁迅一样,那黑黑的两道浓眉以及一副横肉面庞上突起的巨鼻,怎样说也就少却那眉清目秀、体态清瘦的江南特有的书生味!当然,在庭上他轻言细语、举止有度,的确强过了周佛海的轻狂、丁默邨的畏缩,但是真要说他是淡雅飘逸,却只有在他的早期散文或新诗集子之内去找了。
不过,无论怎样说,周都算得上是“五四”以来的一位著名文艺理论家和散文大家,可是那位澳洲人却追问了一句:这样的文人雅士,怎会落水去做人所不齿的汉奸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