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城育韩四功绩_国学
2020-07-13 19:46:55 历史故事 宣城历史文化研究 °c 繁体
A + A -原标题:宣城育韩四功绩
隗 芾
微信版第370期
生不管多长,奠定基础的是青少年时期。人初生之时乃半成品,虽已具有父母之遗传基因,但头脑尚未完全,不能如动物般顷刻即可站立奔跑。人3岁之前须通过母乳培育自身之基因成长,完成体魄之充盈。韩愈则因父母早亡而缺此过程,此为其憾也。6岁之前,乃人生树立善恶观念、人生启蒙之关键时期。韩愈虽能得兄嫂以为严慈,得4年苦读奠定儒家基础。然“少孤”“不省所怙”之经历,为韩一生之精神烙印,成其人生韧性之根源。10岁即随兄嫂颠沛流离,4年中,即自长安至韶州,而河阳,而宣州。辗转流离之路,涉山水之险,阅饿殍之境,其苦其悲,乃成韩愈人生及诗文之主调。如其《复志赋》曰:“当岁行之未复兮,从伯氏以南迁。凌大江之惊波兮,过洞庭之漫漫。至曲江而乃息兮,逾南纪之连山,”乃其亲历之记。少年韩愈竟有屈原般的悲苦滋味,所刻烙印不可谓不深矣。
韩愈14岁至19岁,在宣州。人生所谓百年,韩愈只及其半。在宣5年,虽不及十之一,却为形成其世界观、人生观、价值观的重要阶段。一般人“三十而立”,韩愈则以复杂的阅历空间,换取了成熟的时间,提前—半进入“而立”阶段。在宣州,一切既立;出宣州的一切努力,只在实践此时所“立”志而已。故其所得于宣州滋养者,不可不察。究其要者,大略有四:立志、修身、务学、交友。
立志者,得益于李白所撰《武昌宰韩君去思颂碑》(即世简称之《去思碑》)。李白之殁与韩愈之生,仅距20年,距韩愈抵宣州,亦仅相隔一代人而已,且李白声名卓著,—向孤高自傲的大诗人在《去思碑》中颂扬自己的祖先,在重视出门第的唐代,等于是“一经点评,身价陡升”。韩愈当此自惭卑微之时,得此助力法宝,自当“入世”之信心倍增。李白称颂韩氏曰:“七代祖茂,后魏尚书令、安定王。五代祖钧,金部尚书。曾祖唆,银青光禄大夫、雅州刺史。祖泰,曹州司马。考睿素,朝散大大,桂州都督府长史。君自潞州铜靼尉补调武昌令……居未二载,户口三倍其初。铜铁曾青,未择地而出……数盈万亿,公私其赖之。官绝请托之求,吏无丝毫之犯。”此言尽显其祖宗之荣耀,且有功于社稷。骤使韩愈幼小心灵中因少无父母所形成之自卑心理荡然无存,从自视“鄙钝” (见《上兵部李侍郎书》)的心理阴影中迅速解放出来,转而立志“愈”越前人,成共一生伟业也。
虽然《旧唐书》卷106《韩愈传》所载“父仲卿,无名位”为另外一说。然揆于当时社会氛围,韩愈不肯信其前者而立志,未愿确信后者以自馁矣。纵观韩愈一生勇于任事,一往无前之精神,可知其青年立志宣州之重要也。
修身之功,则来源于兄嫂之严格教育。定居宣州后,生活环境相对安定,寡嫂惟以韩愈及老成叔侄教育为业。宣州虽地处东南形胜之地,兼有谢朓、李白悠游之迹,却不敢让二子越雷池一步,终以“韩氏两世,唯此而已”为念,激励共“俯拾青紫”之事,丝毫不敢懈怠,乃训育韩愈毕生坚韧执着、勇于任事的性格,而成就功业。诚如韩愈在《答李翊书》中所言:
“虽然,不可以不养也。行之乎十二义之途,游之乎诗书之源,无迷其途,无绝共源,终吾身而已矣。”要之,即其修身未敢迷仁义之途、儒家之道也。
务学之事,乃韩愈在宣州之要务,正如后世理学继承人朱熹所言“公之为学,正在就食江南时也。”(见《吕黎先生集考异》)韩愈幼承兄嫂之教,启蒙时已有“非三代两汉之书不敢观,非圣人之志不敢存”的正统基础,在宣州期间,为摆脱家族之困境,为光宗耀祖之目的,痴迷于学。“处若忘,行若遗,俨乎其若思,茫乎其若迷。”最终达到“当其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惟陈言之务去,戛戛乎其难战。”此时,乃得心应手,追求创新之境界也,学乃成。
交友,是古代文人欲求“达者兼济天下”的基本功。因彼时无媒体可以借力,惟有通过游学,拜谒名流,交友唱和,推销自己。韩愈自知自己是小官二代,凭其家世,尚不足以立世,由此未能染大官二代飞扬跋扈之恶习,而在宣州历练出谦卑谨慎之交友之道。
韩愈曾经多次回忆其“夹着尾巴做人”时期的心理状态:如在贞元十八年(公元802年,愈35岁) 《与崔群书》中说:“仆自少至今,从事往还朋友间,—十七年矣,日月不为不久,所与交往相识者千人,非刁二多;其相与如骨肉兄弟者,亦且不少,或以事同,或以艺取,或其一善,或以其久故或初不甚知,而与之已密,其后无大恶,因不复决舍;或共人虽不皆入于善,而与已己厚,虽欲悔之不可。”这是出宣州后之交友经历,而初始“其观于人,不知其非笑为非笑也,如是者也有年,犹不改,然后识古书之正伪,与虽正而不至焉者,昭昭然白黑分矣,而务去之,乃徐有得也。当共取于心而注于手也,汩汩然来矣。其观于人也,笑之则以为喜,誉之则以为忧,以其犹有人之说者存也。如是者,亦有年。”(见《答李翊书》)人能达到“笑之则以为喜”,即入“耳顺”之境,到“誉之则以为忧”,乃至“知天命”之境矣。故韩愈虽然年未及花甲,心已历之矣。须知,韩愈之生活环境已不同于盛唐时之李白。李白自视清高,不肯屈尊求人;他视如仙,自可容忍其放荡浪漫。而韩愈出身庶族地主,家无靠山,身无绝技,且屡考不中,生计尚且不能维持,何尊之有?故可低三下四到处求人,推销自己。后世以此诟病之,非为论事识人也。
宣州育韩愈此四事,足以令其受用一生。然则宣州何止有育韩愈之功,前有谢朓、李白之迹,后世有晏殊、范仲淹之业,历来有“五贤”“七贤”之誉,而于当代安国富民之时,岂能无圣贤者出?有望于时日也。
(作者系汕头大学教授、中国唐代文学学会韩愈研究会理事)
制作:童达清